【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牡丹亭：惊梦》山桃红

萧景琰知道，很多事情自己必须得想明白，比如自己为什么要参与夺嫡——他之前对皇位绝无觊觎之心，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都那么凉薄，杀起人来可都是六亲不认的，他不喜欢也不想在有生之前再去经历这样的事情。但是如果自己的手中没有那样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又怎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怎能去为兄长和好友一家平反呢？这本是自己不想去沾染的事情，但是谁有能说，要想达到目的不需要牺牲呢？这件事情他萧景琰一个人做不到，他必须找人与他一起。

近来他学聪明了好多，也改变了很多之前的想法——比如在对待梅长苏的态度上，一开始他不相信这个人说要辅佐自己就是真的要辅佐自己，后来他半信半疑，但还是接受了他的建言。他不知道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自己要站在什么样的位置来请托梅长苏帮忙自己彻查当年的冤案，如果他不愿意，自己又应该怎么办？他开始摇铃，唤醒了那个从白天发呆到黑夜的人。

梅长苏知道那是萧景琰，可是他还是没有想好要怎么办……直到他把萧景琰从密道里迎进了屋里，他们俩仿佛是各怀心事地对坐这，目光流离之间却又是那么地陌生与空洞。

梅长苏知道萧景琰正等着他开腔，他只好先说着有的没的，由着萧景琰把话题引到那件事情上。梅长苏不是在试探萧景琰……他不是，他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心志坚定，这么多年的朝堂浮沉一点都没有抹去旧日里他身上宁折不弯秉性。

“好一个智者不为！”萧景琰本想说，自己本来就不是什么智者，智者不过是玩弄心计的那帮人冠冕堂皇的一个称呼罢了……但是他想到眼前的人是梅长苏，前几个月自己还在私炮房前误会他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惜草菅人命的人，可是现在他知道，在梅长苏的背后有许多隐秘之事，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而自己也不能如对待一般人那样对待他。

梅长苏只是再说梅长苏该说的话，萧景琰要彻查赤焰之案他根本不能够阻止，但是他要站在梅长苏的位置上为他考虑，如果自己这么快就应承了下来，他怕萧景琰日后会疑心——是了，那日他就怀疑自己是祁王府的旧人，虽然被自己否认但他不能保证以后这人不会怀疑出别的名目。

可就算他不是林殊，站在萧景琰的面前，听着他掏心掏肺的剖白，听着他说如果自己连兄长的冤屈都不能洗刷干净，那又有何情义可言……

他是正直坦荡磊落的人，如果这样的人成为天下之主，那么九州四海必然会是另一番景象。在梅长苏的计划里他并没有想这么快引着靖王往这个案子的事情上走，因为他知道只要一旦提起这件事情，除开自己外恐怕最不能镇定自持的人就是萧景琰了。结果自己要做的，居然是一步一步地稳住他的心绪，不能因为现在知道了一个开端就把这件事情提到台面上来追查……只有等到景琰身边的敌人都被清除干净了，没有人能够危机到他的地位了之后才能开始真正地平反。

“若我当时身在国中……”

“——幸好你当时不在国中！”

梅长苏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这是第一次以梅长苏的身份称呼萧景琰为“你”，而不是“殿下”。萧景琰现在心里难过，也不会注意到这些。可是梅长苏却自觉自己失言了，只好安静地等着萧景琰开口。

他说，如果不能洗刷当年的兄长身上的冤屈，他便寝食难安。

他说，对兄长的冤屈视而不见，不是他萧景琰能做出来的事。

梅长苏看着他挺直的脊梁，在烛光的掩映下，他们那么孤绝——孤绝却又能够像一座山一样峙立在那里，永远都不会倒下。

梅长苏心神一滞，缓缓跪倒。

他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可是他没有办法不在此时流露出梅长苏也许不会流露的那种感情。他从一个侧面看到萧景琰身上最值得他奋不顾身拼死相互的那到光芒，并且同时他又坚信这是他的萧景琰，即使自己没有表明身份，这么多年来只有他与自己一直保持着一致的目标——虽然他不知道背后种种，可是他依然在恪守着那道高贵的底线，就是那颗亘古不变的赤子之心。

“即为殿下之臣，当为殿下分忧……苏某定会为殿下彻查当年赤焰之案！”

他拜他，就仿佛很早以前他被封王的时候，他去见他，他笑着把他扶起，拉着他去看自己的府邸……

这次，萧景琰没有扶起梅长苏，他心头一热，看着眼前这人……他没有想到在短短数月之间，这京城中的大局已经被他帷幄于鼓掌之间，他现在跪倒在自己的面前，说要帮他做那件自己一身最为渴求的事情……

萧景琰忍不住了，也朝着梅长苏拜了下去，他以为这便是一生都断不开的情义了。

于是两人在抬起眼，在残烛灯影里映着对方的眸子时，已是相看俨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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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这篇完了我大概再不会唱【山桃红】了，昨晚到现在脑子里就这一句唱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