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苏】戚戚焉

白袍轻裘，十里飞雪。

萧景琰并未见过梅长苏如此模样，若真要说是见过恐怕也是在梦里罢了。可世事蹉跎，那两副没有一丝相似之处的面容居然都无法再次忆起，于是他也不知在岁月倥偬之间，到底是谁做了最后真正背负起一切苦楚的那个人。

可他萧景琰也没有学会埋怨这个活计，何况那个是梅长苏他有怎么会去埋怨。即使要埋怨也得是那个人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好让自己能够痛痛快快地数落一番——只怕真是这样他也觉得了无生趣，倒不如煮茶听雪来得安定。

安定，难道他们一生所求不就是现在这般的一个安定天下吗？且看当年比肩策马纵横而过的黄土沙丘，现如今哪一处不是风调雨顺，民生安乐。

“小殊，这天下海晏河清，你可高兴？”

这个问题纵使无人应答，可萧景琰心里也明白其中的答案。他留在这世上做一个万世敬仰的英君明主也不过是为了不辜负身后诸人的苦心经营和步步谋划。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那个人的，他甚至期初还不相信这个江湖术士般的人物。

“我想选你，靖王殿下。”

萧景琰当时笑得即无礼张狂却又悲从中来，落魄的皇子也许还不如一个寻常人家的孩子，可是他得活着，在他的心里依旧有着十二年前的血海深仇。七万赤焰大军，还有他的兄长和他最好的朋友，如能报得此仇他愿付出一切代价。

期初，这是靖王和梅长苏之间的一个交易，他保他登上王位，他给他高官厚禄，仅此而已。这是一个只有靖王和梅长苏之间的故事，萧景琰与林殊大抵上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萧景琰有一段时间很是惊讶于他的好朋友是怎么把自己的人生硬生生地切成两半来活的，可是当林殊真正离开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人生也得被硬生生地切成两半来活，否则他也觉得自己的一副心肠受不了这世间最大的痛楚——这痛楚还不能与亲近的人明说。

可是日子久了他竟也觉得伤痛慢慢就淡了，磨合后的两段不同的人生竟也能无缝地衔接上，到底是他自己变了还是他现在连同那人的那一份都一起活下去了呢？

萧景琰不知道，大梁国当朝的皇帝也许会知道。

他知道梅长苏真实身份的那一刻，他气他，可是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谁更懂他这样做的缘由了。他选择了不当面拆穿，可又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不让他知道自己已经看清了这棋局。

直到两人在太子府中坦诚的时候，他才确信，只要有这个人在自己的身边自己不会怯弱不会手软更不会出错。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知道你为何不早说出你真正身份的原因……”

“我不怪你……”

那人却只是淡淡地饮着茶，只有眉目之间在萧景琰开口的时候稍微动容了一下。

“只是你答应一事……”

他梅长苏有着翻手云覆手雨的本事，可是偏偏萧景琰求他的这唯一的，最后的一件事情他没有做到。

“事成之后，哪里都不要去，留在我的身边。”

可是到了很多年之后，萧景琰又想明白了其实这件事梅长苏没有做到，但是林殊却做到了。那些后来的总以为是只有一个人的影子伴着清茶烛火的日子，其实是有一双人的。如果活着是他萧景琰和林殊一同守护着这大好河山，那他恐怕真希望自己如普天之下臣民们山呼得那般，能享万岁。